在 現 代 生 活 中 與 佛 法 對 話

文 / 陳國坤  

首 先 要 聲 明 當 初 林 師 兄 找 我 來 此 ﹐ 原 意 是 要 我 談 這 些 年 來 接 觸 佛 法 的 一 些 感 受 ﹐ 我 以 為 這 只 是 一 篇 抒 情 文 ﹐ 應 不 是 太 大 問 題 ﹐ 就 爽 然 答 應 。 然 後 ﹐ 林 師 兄 要 我 擇 定 一 個 題 目 ﹐ 並 因 為 他 要 做 文 宣 之 故 ﹐ 必 須 在 很 短 時 間 內 決 定 。 我 在 一 小 時 後 ﹐ 匆 忙 擇 定 此 題 目 。 剛 開 始 還 覺 得 題 目 不 錯 。 但 到 次 日 ﹐ 我 開 始 認 真 思 考 這 題 目 時 ﹐ 不 覺 冷 汗 直 冒 。 這 是 一 個 很 狂 的 題 目 ﹐ 首 先 何 謂 「 現 代 生 活 」 ﹖ 對 生 活 的 閱 歷 、 體 驗 不 深 的 人 ﹐ 有 何 資 格 談 現 代 生 活 ﹖ 又 何 謂 「 佛 法 」 ﹖ 這 更 是 許 多 修 行 者 經 累 劫 誠 懇 修 習 也 未 必 說 得 清 的 。 我 又 何 德 何 能 敢 來 談 佛 法 ﹖ 尤 其 今 天 的 來 賓 ﹐ 很 多 人 皆 是 學 佛 多 年 的 老 參 ﹐ 我 講 此 題 目 ﹐ 很 可 能 是 班 門 弄 斧 。 這 一 個 多 月 來 , 每 天 上 午 到 凱 辛 納 公 園 散 步 的 一 小 時 路 程 中 ﹐ 常 在 參 這 個 題 目 ﹐ 越 想 卻 越 誠 惶 誠 恐 。 如 今 ﹐ 只 有 硬 著 頭 皮 ﹐ 請 求 各 位 老 修 行 者 以 較 寬 容 的 態 度 ﹐ 容 許 我 發 表 一 些 也 許 不 周 延 ﹐ 不 如 法 的 見 解 。 有 錯 誤 之 處 ﹐ 也 誠 懇 希 望 各 位 不 吝 指 正 。 我 想 來 想 去 ﹐ 也 還 是 只 能 以 「 抒 情 文 」 入 手 ﹐ 只 能 從 「 我 的 現 代 生 活 」 和 「 我 所 認 識 的 佛 法 」 談 起 。 雖 然 明 知 「 我 這 樣 」 、 「 我 那 樣 」 是 一 文 不 值 的 東 西 。 但 希 望 ﹐ 這 個 「 我 」 ﹐ 也 能 有 一 些 大 家 共 同 的 回 憶 與 經 驗 。

我 是 在 民 國 五 十 六 年 ﹙ 一 九 六 七 年 ﹚ 左 右 ﹐ 開 始 接 觸 佛 法 。 那 時 因 為 家 兄 的 緣 故 常 有 機 會 到 台 北 南 港 的 十 八 羅 漢 洞 ﹐ 那 裡 明 心 禪 寺 的 住 持 修 學 法 師 ﹐ 後 來 成 為 我 的 皈 依 師 父 。 我 在 那 往 後 的 幾 年 ﹐ 對 佛 教 禪 門 的 生 活 方 式 ﹐ 有 些 粗 淺 的 認 識 與 體 驗 。

那 時 候 台 灣 的 宗 教 信 仰 主 流 雖 仍 是 一 般 佛 道 不 分 的 民 間 信 仰 ﹐ 但 官 方 和 主 流 媒 體 對 宗 教 的 態 度 ﹐ 卻 是 獨 尊 基 督 教 。 所 有 的 民 間 信 仰 和 宗 教 皆 是 「 層 次 比 較 低 的 人 的 迷 信 」 。 只 有 基 督 徒 能 夠 理 直 氣 壯 地 在 公 開 場 合 宣 稱 他 們 信 神 ﹐ 其 他 的 人 皆 是 「 沒 有 信 仰 的 人 」 。 當 時 ﹐ 我 高 中 班 上 就 有 幾 位 這 樣 的 同 學 ﹐ 也 積 極 對 其 他 同 學 傳 道 。 不 信 他 們 的 人 ﹐ 似 乎 就 成 為 異 端 。 我 一 方 面 是 他 們 眼 中 的 異 端 ﹐ 但 另 一 方 面 卻 在 佛 教 的 經 典 、 傳 記 中 ﹐ 感 受 到 深 刻 的 人 文 氣 息 ﹐ 也 更 覺 得 身 為 佛 教 徒 沒 有 什 麼 值 得 自 卑 之 處 。

六 零 年 代 ﹐ 台 北 市 已 是 處 處 有 電 的 城 市 ﹐ 即 使 是 再 怎 麼 困 難 的 貧 民 戶 ﹐ 電 力 公 司 的 配 送 電 線 也 一 定 會 送 到 家 家 戶 戶 。 但 當 電 力 公 司 要 配 電 線 到 十 八 羅 漢 洞 時 ﹐ 我 師 父 修 學 法 師 卻 拒 絕 裝 電 ﹐ 電 力 公 司 對 至 今 還 有 人 要 拒 絕 現 代 電 力 的 生 活 ﹐ 感 到 不 可 思 議 。 他 卻 認 為 裝 電 之 後 ﹐ 寺 裡 的 生 活 起 居 會 變 亂 。 原 來 沒 電 時 ﹐ 大 家 在 黃 昏 時 吃 完 晚 飯 ﹐ 就 點 起 蠟 燭 作 晚 課 。 晚 課 結 束 沒 多 久 ﹐ 就 會 感 到 已 是 深 夜 。 大 家 早 早 就 寢 , 第 二 天 上 午 四 點 左 右 就 起 床 做 早 課 。

黃 昏 之 際 ﹐ 大 家 坐 在 寺 旁 的 巨 石 上 ﹐ 有 人 拉 起 二 胡 ﹐ 有 人 彈 琵 琶 、 有 人 吹 洞 簫 ﹐ 晚 風 習 習 ﹐ 遠 天 的 星 辰 閃 爍 ﹐ 坐 在 一 旁 欣 賞 這 樣 的 場 景 與 氣 氛 時 ﹐ 我 常 笑 說 我 們 是 「 今 之 古 人 」 ﹐ 這 種 場 面 和 唐 、 宋 年 代 人 的 休 閒 生 活 也 沒 有 多 大 差 異 。

師 父 有 一 次 把 拖 鞋 往 空 一 拋 ﹐ 落 地 之 後 ﹐ 他 說 這 就 是 「 杯 筊 」 。 有 一 次 他 還 讓 一 位 當 時 只 有 小 學 六 年 級 的 小 師 弟 和 我 ﹐ 一 起 到 附 近 山 壁 巨 岩 下 的 黃 金 甕 ﹐ 去 考 察 裡 頭 的 人 骨 ﹐ 我 們 把 人 骨 拿 出 來 察 看 一 番 之 後 ﹐ 再 放 回 去 ﹐ 也 因 此 可 以 分 辨 男 人 骨 頭 與 女 人 的 差 別 。 男 骨 純 白 也 較 重 ﹐ 女 骨 帶 有 駁 雜 灰 色 也 較 輕 。 回 到 寺 裡 後 ﹐ 師 父 要 我 們 去 閱 讀 「 父 母 恩 重 難 報 經 」 ﹐ 佛 陀 在 當 時 也 對 女 人 骨 為 何 較 輕 ﹐ 有 些 說 明 。 這 兩 件 小 事 ﹐ 讓 我 對 佛 教 對 迷 信 的 立 場 ﹐ 有 更 清 楚 的 認 識 。 禪 宗 師 父 教 我 們 以 「 實 事 求 是 」 的 態 度 面 對 迷 信 。 那 時 候 ﹐ 越 是 怕 鬼 ﹐ 師 父 就 叫 你 在 一 片 漆 黑 的 山 谷 中 ﹐ 獨 自 步 行 。 那 時 候 ﹐ 初 步 認 識 到 禪 宗 行 者 的 陽 剛 氣 ﹐ 也 心 嚮 往 之 。

當 時 ﹐ 是 一 張 基 督 教 的 傳 單 ﹐ 令 我 相 信 自 己 更 適 合 成 為 佛 教 徒 。 傳 單 上 說 ﹐ 有 一 位 喪 子 的 母 親 ﹐ 抱 著 小 孩 的 屍 體 ﹐ 極 度 悲 哀 地 祈 求 耶 穌 基 督 讓 她 的 兒 子 起 死 回 生 。 耶 穌 基 督 以 神 力 讓 小 孩 復 活 。 母 親 因 而 更 確 信 神 的 大 能 。 傳 單 說 神 無 所 不 能 ﹐ 只 要 你 願 意 信 祂 。

那 時 ﹐ 我 在 佛 經 中 也 讀 到 一 則 類 似 故 事 ﹐ 同 樣 是 一 位 喪 子 的 母 親 ﹐ 抱 著 已 死 的 兒 子 向 佛 陀 哭 訴 。 佛 陀 卻 告 訴 她 若 能 找 出 有 未 死 過 人 的 住 宅 ﹐ 就 可 告 訴 她 救 子 之 道 。 她 在 走 遍 全 城 之 後 ﹐ 竟 發 現 沒 有 人 的 家 ﹐ 沒 死 過 人 。 她 再 垂 頭 喪 氣 地 回 來 向 佛 陀 救 助 時 ﹐ 佛 陀 講 的 一 番 話 ﹐ 終 讓 她 了 悟 人 的 生 死 無 常 之 道 。 佛 陀 此 則 未 展 現 神 通 的 教 化 ﹐ 卻 令 我 更 感 動 。 佛 教 的 這 種 人 文 精 神 ﹐ 應 該 會 吸 引 比 較 傾 向 人 文 主 義 的 人 。

一 九 七 一 年 到 七 五 年 間 ﹐ 我 離 開 台 北 到 中 壢 的 中 原 理 工 學 院 就 讀 心 理 學 系 。 註 冊 之 後 ﹐ 才 知 那 是 一 所 基 督 徒 辦 的 大 學 。 第 一 年 班 上 很 多 人 準 備 轉 系 或 重 考 ﹐ 一 班 原 來 有 四 、 五 十 人 ﹐ 到 第 二 年 只 剩 二 十 九 人 。 我 到 大 一 下 學 期 之 後 ﹐ 就 不 想 走 了 。 深 深 吸 引 我 的 是 學 校 外 圍 的 稻 田 ﹐ 和 相 思 樹 林 、 竹 林 與 池 塘 。 我 常 於 晚 餐 過 後 ﹐ 散 步 到 校 外 的 竹 林 池 畔 ﹐ 欣 賞 黃 昏 的 彩 霞 。 那 時 中 原 理 工 學 院 附 近 ﹐ 仍 是 一 片 農 村 田 園 。 有 時 課 餘 騎 單 車 在 田 間 小 徑 奔 馳 ﹐ 心 曠 神 怡 ﹐ 定 下 來 不 想 走 的 念 頭 確 立 之 後 ﹐ 就 沒 有 前 途 茫 茫 之 感 ﹐ 也 不 焦 慮 心 理 系 畢 業 之 後 有 沒 有 飯 吃 。 那 時 也 變 得 愛 讀 書 。

從 大 二 直 到 畢 業 ﹐ 我 住 在 校 外 一 個 獨 院 的 房 子 裡 。 只 有 一 間 房 ﹐ 擺 一 張 單 人 床 、 一 張 書 桌 和 一 個 小 佛 壇 之 外 ﹐ 只 剩 旋 身 之 地 。 但 窗 外 面 對 的 是 一 大 片 稻 田 。 夏 天 明 月 之 夜 ﹐ 我 有 時 把 窗 子 拆 下 ﹐ 室 內 的 燈 滅 之 後 ﹐ 就 看 見 白 色 的 霧 氣 飄 進 室 內 。 春 天 時 ﹐ 窗 前 的 牽 牛 花 有 時 會 鑽 進 沙 窗 ﹐ 沿 著 室 內 的 牆 壁 攀 爬 ﹐ 我 就 任 滿 室 生 綠 。 大 二 、 大 三 的 寒 暑 假 ﹐ 我 甚 至 賴 著 不 回 台 北 ﹐ 留 在 沒 有 學 生 的 校 園 裡 ﹐ 讀 自 己 愛 讀 的 書 ﹐ 不 必 應 付 考 試 的 壓 力 ﹐ 自 訂 自 訂 看 書 進 度 ﹐ 那 段 經 驗 非 常 美 好 。

我 在 那 裡 也 經 歷 了 ﹐ 鬼 魘 的 經 驗 。 那 間 房 子 是 校 外 一 些 老 兵 眷 村 聚 落 一 條 巷 弄 的 最 後 一 間 ﹐ 走 道 盡 頭 左 轉 就 是 我 的 小 院 子 ﹐ 平 常 我 就 擺 自 行 車 ﹐ 右 轉 就 是 一 座 豬 舍 ﹐ 豬 舍 右 側 就 是 大 家 共 用 的 廁 所 。 最 旁 是 側 門 ﹐ 開 門 出 去 就 是 一 灌 溉 渠 圳 。 縱 橫 在 一 片 稻 田 之 中 ﹐ 沿 著 水 圳 走 數 百 公 尺 ﹐ 會 碰 到 一 座 土 地 廟 ﹐ 我 們 心 理 系 同 學 常 於 深 夜 在 土 地 廟 旁 暢 談 懷 抱 。 我 搬 進 去 的 第 一 晚 ﹐ 剛 睡 下 就 夢 見 有 龐 然 巨 物 把 我 壓 得 動 彈 不 得 ﹐ 心 生 恐 懼 ﹐ 念 了 數 聲 觀 音 菩 薩 聖 號 ﹐ 逐 漸 清 醒 。 第 二 天 ﹐ 我 問 心 理 學 老 師 為 何 會 有 夢 魘 ﹖ 她 說 ﹕ 「 你 身 體 極 度 疲 乏 ﹐ 但 心 識 又 極 活 躍 ﹐ 就 有 可 能 發 生 夢 魘 。 」 但 為 何 是 那 麼 恐 怖 的 夢 境 ﹖ 更 何 況 我 們 也 常 有 身 體 很 累 ﹐ 但 腦 袋 清 醒 的 情 況 ﹐ 但 也 不 致 因 此 就 必 然 有 夢 魘 。 老 師 也 沒 回 答 得 很 好 。 但 我 卻 連 續 三 天 ﹐ 遭 逢 夢 魘 。 第 三 天 的 夢 境 更 恐 怖 ﹐ 我 發 現 自 己 爬 一 個 樓 梯 上 一 閣 樓 ﹐ 頭 剛 伸 出 樓 面 地 板 時 ﹐ 就 看 到 上 面 坐 一 個 青 面 獠 牙 的 小 孩 ﹐ 那 時 台 北 剛 演 過 電 影 「 大 法 師 」 ﹐ 那 鬼 的 造 型 與 電 影 中 相 去 不 遠 。 我 僵 在 那 裡 頭 皮 發 麻 ﹐ 不 知 如 何 是 好 。 幸 好 還 記 得 念 觀 音 聖 號 ﹐ 就 此 醒 來 。 醒 來 之 後 ﹐ 我 做 了 一 個 很 有 氣 魄 的 決 定 ﹐ 我 說 ﹕ 「 這 個 房 子 ﹐ 我 住 定 了 。 」 從 此 ﹐ 就 再 也 沒 有 怪 夢 。

心 理 學 的 課 程 上 了 幾 年 之 後 更 覺 得 人 是 很 容 易 受 騙 的 。 在 一 些 知 覺 心 理 學 的 實 驗 中 ﹐ 同 樣 是 條 線 ﹐ 只 因 所 添 加 的 背 景 ﹐ 以 不 同 的 方 向 呈 現 ﹐ 我 們 就 會 有 不 同 的 判 斷 。 在 一 個 純 粹 的 物 理 刺 激 中 ﹐ 人 都 那 麼 容 易 受 騙 ﹐ 更 何 況 是 其 他 帶 有 感 情 、 價 值 判 斷 的 訊 息 ﹐ 整 天 充 斥 我 們 的 社 會 ﹐ 人 要 超 然 自 持 ﹐ 不 被 欺 騙 簡 直 不 可 能 。

「 不 要 被 騙 」 是 我 當 時 最 大 的 心 願 。 除 了 不 要 被 政 治 口 號 、 宣 傳 、 意 識 形 態 欺 騙 之 外 ﹐ 也 不 要 被 浪 漫 的 感 性 經 驗 所 欺 。 甚 至 當 時 也 深 悟 眼 、 耳 、 鼻 、 舌 、 身 等 感 官 體 驗 ﹐ 只 要 經 輕 微 操 弄 ﹐ 皆 可 欺 騙 自 己 。 就 這 樣 一 路 追 索 下 去 ﹐ 簡 直 坐 立 難 安 。 當 時 想 像 ﹐ 也 許 只 有 開 悟 者 才 能 免 於 被 騙 ﹐ 但 立 刻 又 認 為 這 種 想 法 可 能 亦 是 騙 局 。 也 體 認 到 在 一 個 共 同 欺 騙 的 「 社 會 價 值 」 裡 ﹐ 人 有 時 還 不 得 不 隨 緣 被 騙 、 騙 人 ﹐ 否 則 可 能 是 社 會 的 邊 緣 人 。 我 帶 著 這 種 自 覺 步 出 校 園 ﹐ 當 兵 、 就 業 、 出 國 留 學 ﹐ 無 意 中 踏 入 媒 體 工 作 ﹐ 一 幌 二 十 年 。

在 我 們 的 生 活 中 ﹐ 免 不 了 有 三 個 層 次 要 面 對 。 用 西 方 哲 學 的 分 類 是 「 人 與 週 遭 環 境 」 、 「 人 與 社 會 」 和 「 人 與 神 」 的 關 係 ﹐ 這 三 個 層 次 讓 我 們 處 於 「 美 學 的 」 、 「 倫 理 的 」 與 「 神 學 的 」 人 生 境 界 。 在 美 學 的 層 次 ﹐ 我 們 只 是 旁 觀 者 ﹐ 我 們 也 許 欣 賞 、 也 許 不 欣 賞 所 見 事 物 ﹐ 但 並 不 介 入 ﹐ 也 覺 得 事 不 關 己 。 但 當 我 們 對 某 些 事 物 產 生 某 種 關 懷 和 責 任 感 時 ﹐ 就 進 入 倫 理 層 次 。

當 人 開 始 感 到 要 愛 國 ﹐ 感 到 對 社 會 改 革 自 己 也 有 一 份 責 任 、 經 常 憂 國 憂 民 或 憤 世 疾 俗 ﹐ 甚 至 常 湧 現 好 打 抱 不 平 的 正 義 感 ﹐ 這 時 的 人 生 層 次 正 是 處 在 人 與 社 會 的 倫 理 層 次 。 當 我 們 認 識 到 不 論 是 怎 樣 完 美 的 國 度 ﹐ 竟 還 有 精 神 失 常 的 人 ﹐ 我 們 最 終 要 面 對 我 們 為 什 麼 來 此 世 間 的 根 本 問 題 。

從 年 齡 的 角 度 而 言 ﹐ 當 我 們 步 入 四 、 五 十 歲 ﹐ 一 些 世 俗 功 業 ﹐ 不 論 成 敗 ﹐ 差 不 多 要 告 一 段 落 之 際 ﹐ 我 們 總 要 追 尋 精 神 層 次 的 生 活 ﹐ 也 就 是 「 與 神 對 話 」 的 生 活 階 段 。

我 們 這 一 代 人 在 成 長 時 ﹐ 親 自 經 歷 了 台 灣 的 社 會 轉 型 ﹐ 從 農 業 社 會 轉 成 工 商 社 會 的 軌 跡 了 了 分 明 。 戰 後 在 台 灣 出 生 的 人 或 移 居 台 灣 的 人 ﹐ 家 裡 一 定 是 陸 續 有 腳 踏 車 、 電 鍋 、 摩 托 車 、 黑 白 電 視 、 電 冰 箱 、 電 話 、 彩 色 電 視 ﹐ 然 後 開 始 有 浴 室 、 抽 水 馬 桶 ﹐ 八 零 年 代 後 半 期 開 始 有 傳 真 機 、 家 有 汽 車 的 人 亦 陸 續 增 加 ﹐ 九 零 年 代 以 後 家 家 戶 戶 進 入 電 腦 年 代 ﹐ 手 機 也 從 只 有 「 大 哥 大 」 才 配 使 用 ﹐ 逐 漸 變 成 每 一 個 人 生 活 不 可 或 缺 的 配 備 。

隨 著 現 代 科 技 的 發 展 ﹐ 公 民 與 國 家 之 間 的 關 係 亦 有 所 改 變 。 六 、 七 零 年 代 ﹐ 台 灣 還 有 許 多 禁 書 ﹐ 新 聞 局 也 經 常 在 做 查 扣 民 間 雜 誌 的 事 。 政 府 還 自 認 有 能 力 控 制 人 民 的 思 想 ﹐ 但 到 了 傳 真 機 已 很 普 及 的 年 代 ﹐ 這 種 監 控 變 得 了 無 意 義 。 台 灣 的 解 嚴 也 變 得 勢 在 必 行 。

到 現 在 透 過 網 際 網 絡 ﹐ 我 們 的 問 題 是 資 訊 太 多 ﹐ 反 而 不 太 容 易 定 下 心 來 ﹐ 看 一 本 小 書 。 這 些 年 來 ﹐ 台 灣 經 歷 了 戒 嚴 、 解 嚴 、 開 放 報 禁 、 黨 禁 , 國 會 全 面 改 選 、 總 統 直 選 ﹐ 乃 至 國 民 黨 由 執 政 黨 變 成 在 野 黨 ﹐ 在 政 治 天 翻 地 覆 的 改 變 中 ﹐ 我 們 也 目 睹 一 些 以 為 是 常 識 的 歷 史 是 非 ﹐ 竟 也 可 以 變 來 變 去 。 在 歷 史 的 變 局 中 ﹐ 一 些 原 被 認 為 無 上 崇 高 的 人 物 ﹐ 很 容 易 就 變 成 昏 君 或 小 丑 。

我 們 也 許 不 可 免 的 被 編 派 至 某 一 黨 派 ﹐ 或 捲 入 某 一 政 治 勢 力 ﹐ 這 些 都 不 免 具 有 欺 罔 性 。 身 為 佛 教 徒 ﹐ 從 佛 法 所 學 的 智 慧 ﹐ 就 是 至 少 應 對 此 種 欺 罔 性 具 有 某 種 程 度 的 自 覺 與 警 惕 ﹐ 而 不 是 跟 著 攪 和 。

即 使 從 認 識 佛 法 的 功 課 而 言 ﹐ 每 一 個 人 亦 應 當 家 做 主 ﹐ 而 不 迷 信 。 任 何 經 典 都 有 其 產 生 的 時 代 背 景 ﹐ 如 果 我 們 在 研 讀 經 典 時 ﹐ 也 儘 可 能 回 歸 歷 史 現 場 ﹐ 那 對 佛 陀 的 本 懷 會 有 較 全 面 的 了 解 。 佛 陀 同 時 代 的 弟 子 ﹐ 都 有 誤 解 佛 陀 教 誨 的 實 例 ﹐ 更 何 況 現 代 人 ﹖

雜 阿 含 經 有 一 則 經 說 ﹐ 佛 陀 教 弟 子 修 不 凈 觀 ﹐ 有 不 少 人 努 力 修 習 ﹐ 見 自 己 一 身 臭 穢 ﹐ 決 定 予 以 消 滅 ﹐ 有 人 持 刀 自 殺 、 吊 死 ﹐ 甚 至 請 同 伴 結 束 他 們 醜 陋 的 生 命 ﹐ 結 果 竟 一 連 死 了 六 十 人 。 到 佛 陀 在 月 中 聚 會 時 ﹐ 發 現 少 了 不 少 人 ﹐ 問 阿 難 才 知 有 那 麼 多 人 修 不 凈 觀 修 到 不 要 命 。 佛 陀 才 又 為 弟 子 傳 授 安 般 守 意 法 。

從 此 例 可 知 ﹐ 佛 陀 在 教 導 弟 子 修 觀 時 ﹐ 是 要 我 們 掌 握 觀 的 方 法 ﹐ 在 如 實 觀 的 時 候 ﹐ 並 不 需 做 價 值 判 斷 。 但 那 些 修 不 凈 觀 的 弟 子 ﹐ 卻 進 一 步 做 了 價 值 判 斷 ﹐ 觀 到 了 身 體 不 凈 是 一 回 事 ﹐ 因 此 自 裁 又 是 另 一 回 事

五 、 六 零 年 代 佛 教 在 台 灣 的 處 境 遠 比 現 代 差 。 我 們 現 在 讀 到 一 些 知 名 法 師 的 傳 記 ﹐ 才 知 當 年 他 們 到 台 灣 初 期 ﹐ 曾 遭 受 不 少 政 治 迫 害 。 但 幾 十 年 下 來 ﹐ 佛 教 已 成 為 台 灣 宗 教 的 主 流 。 這 期 間 有 許 多 法 師 與 居 士 共 同 付 出 許 多 心 血 。 目 前 佛 教 界 一 些 大 法 師 在 台 灣 的 地 位 尊 崇 ﹐ 連 總 統 要 和 他 們 見 面 ﹐ 也 必 須 移 樽 就 教 。 陳 水 扁 當 選 總 統 後 ﹐ 就 去 見 聖 嚴 法 師 ﹐ 並 留 下 「 慈 悲 沒 有 敵 人 」 這 樣 的 句 子 見 報 。 他 也 去 拜 見 星 雲 大 師 也 得 了 一 句 「 有 佛 法 就 有 辦 法 」 。 他 當 然 也 拜 見 了 證 嚴 法 師 。 過 去 武 則 天 要 見 六 祖 惠 能 ﹐ 是 下 詔 他 進 京 。 六 祖 托 病 不 見 ﹐ 傳 旨 的 刺 史 為 了 交 差 ﹐ 只 好 請 六 祖 講 經 ﹐ 於 是 有 了 壇 經 。

當 佛 教 也 成 為 現 代 政 治 人 物 攀 緣 的 對 象 時 ﹐ 佛 教 事 實 上 面 臨 更 多 潛 伏 的 危 機 。 政 治 人 物 懂 得 利 用 佛 教 ﹐ 附 佛 外 道 更 會 看 到 廣 大 商 機 。 台 灣 目 前 各 種 有 名 目 、 沒 名 目 的 修 行 團 體 不 知 凡 幾 。 為 了 「 修 行 」 傾 家 盪 產 的 人 ﹐ 大 有 人 在 。 為 了 探 望 某 些 被 旁 人 宣 稱 有 神 通 的 人 ﹐ 很 多 人 奔 走 流 浪 各 道 場 ﹐ 忙 碌 不 已 。 這 種 現 象 不 只 台 灣 獨 有 ﹐ 連 美 國 的 華 人 社 區 也 處 處 可 見 ﹐ 這 一 方 面 也 反 映 身 處 現 代 社 會 ﹐ 的 確 有 許 多 人 渴 求 安 身 立 命 之 道 。

我 們 面 對 百 花 齊 放 的 修 行 團 體 ﹐ 如 何 自 我 定 位 ﹖ 如 何 回 歸 佛 陀 本 懷 ﹖ 也 不 外 是 多 研 讀 經 教 ﹐ 以 確 立 正 知 見 。 同 時 透 過 禪 坐 、 共 修 、 行 善 等 感 性 體 驗 ﹐ 以 培 養 宗 教 情 操 。 兩 者 皆 不 可 偏 廢 。 讀 經 教 之 餘 ﹐ 也 應 多 親 炙 祖 師 大 德 的 傳 記 。 有 時 祖 師 的 行 誼 ﹐ 正 給 我 們 立 下 學 佛 的 榜 樣 。

虛 雲 和 尚 年 譜 有 一 段 記 錄 大 陸 陷 共 之 際 ﹐ 人 心 惶 惶 ﹐ 佛 教 界 有 許 多 人 出 亡 香 港 之 後 ﹐ 感 到 前 途 茫 茫 ﹐ 那 時 許 多 有 識 之 士 ﹐ 也 未 必 看 好 台 灣 的 前 景 。 虛 雲 和 尚 的 弟 子 岑 學 呂 問 他 說 ﹕ 「 舉 世 滔 滔 ﹐ 何 去 何 從 ? 老 和 尚 僅 說 ﹕ 「 放 下 就 是 道 場 。 」

我 們 在 現 代 生 活 中 仍 可 從 佛 法 取 得 無 限 滋 養 ﹐ 我 們 如 果 以 學 佛 的 態 度 活 得 很 出 色 ﹐ 也 可 增 添 佛 法 的 內 涵 。 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