嗀破錯誤的惡業報應論

有一次，佛陀來到故鄉迦毘羅衛城遊化，與隨從弟子們一同住在城中的尼拘類園精舍。這一天午後，尼拘類園來了一位外道尼乾子的門徒；名叫嗀破的釋迦族人，在精舍內閒遊，正好在講堂遇見了因故與比丘們集會的尊者大目揵連。雙方一番問訊寒喧後，尊者大目揵連起了一個話題：

「嗀破！如果有比丘對自己的言行舉止、起心動念，都能善加守護，也遠離了貪愛無明；亦即明已生起，您認為這樣的比丘，還會有雜染因緣引入來生嗎？」

「大德！依我之見，不論這一生的修行成就如何，任何人如果還留有尚未報應的前世惡業，那麼，還會因為這些惡業而往生，入於未來世中。」

這時，佛陀正好結束當日午後的禪坐，前來講堂。大家見到佛陀來了，都起來迎接，談話因而暫時中斷。待佛陀詢問他們談話的內容後，就接下了這個話題。不過，由於嗀破是尼乾子外道的學生，有著不同的思想觀念，所以，佛陀在切入主題討論之前，先要求嗀破在探討問題時，應當以該質疑的就質疑，該澄清的就澄清，而如果是合理的，就當接受的態度進行，嗀破也欣然同意了。於是，佛陀說了：

「嗀破！一切由言行舉止、起心動念、貪愛無明所發動的雜染執著、苦迫煩熱，如果沒有言行舉止、起心動念、貪愛無明的發動，就不存在了，不是嗎？又，這樣的人，不再從言行舉止、起心動念與貪愛無明發動新的業力，舊有的業力習性，也都在明觸的正覺下消除不起，這是智者止息煩惱的方式。嗀破！這樣的人，您認為還會有引發來生的雜染因緣嗎？」

「大德！這樣是不會的。」嗀破回答。

「嗀破！這樣心正解脫的比丘，是一直安住在六善住處的。哪六處呢？就是在六根接觸境界；亦即在眼見、耳聞、鼻嗅、舌嚐、身觸、意念時，都能保持在不喜不憂，正念正知，不執著的明觸狀態。這樣的解脫者，無明已盡，明已生起，不僅自己感受到了，而且也清清楚楚地明白，這是最後身了，身壞命終之後，不會再有下一生的接續了，當下一切覺受到此止息，成為清涼；究竟徹底地冷卻、寂靜了。

嗀破！這就像樹的影子，是因為樹的存在才會有。如果有人以利斧，把樹根全部砍斷，並且將之連根挖起，先分段切開，再削成細木片曝曬風乾，然後丟到火裡去燒成灰燼，最後灰燼或隨風飄散，或倒入水中。嗀破！你認為如何？到了這個時候，樹影還會在嗎？樹影因樹而有，樹被砍了、切了，燒成灰燼，那樹影從此就斷絕了其存在的因緣，寂滅不生了是嗎？」

這時，嗀破頓時豁然開朗，才知道自己過去對尼乾子的恭敬信從，是多麼的無知，不禁讚歎佛陀是明目人，像是黑暗中的明燈；迷路人的指引者，而願意終生歸依三寶，為在家佛弟子。

按語：

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增支部第四集第一九三經》、《中阿含第一二嗀破經》。

二、明是無明的相對，無明的消除，即是明的升起。無明是什麼？簡要來說，無明就是一種以我見、我執、我愛為主，不知不覺的衝動與執著。

三、在嗀破原來的觀念中，業力一旦形成，就一定要經由報應才會消失，而且，只要還有沒消失的業力，就會繼續流轉生死。這是當時六師外道之一，苦行者尼乾子這一派錯誤的說法。這樣，將業力當成是一種很實在的東西，再主張苦行可以發出熱力，將之催熟，使其早日報應完畢，以結束生死流轉。這與佛法依於緣起，找到我執、我愛為生死流轉的真正原因不同。從本則故事得知，尼乾子所主張業力與生死流轉的關係，從理上就站不住了，苦行發熱催熟說，更在佛陀六年的苦行修學中不攻自破。由此，我們可以看到，錯誤的觀念決定了錯誤的修行方法，而錯誤的修行方法，哪能真正的解決問題呢！又為正見為首的教說，再添一例。

四、今日，業力的觀念說來是蠻普遍的，但卻多淪於神秘與渾沌。由於業力與業報的展現，通常是錯綜複雜、動態變化的，而且，也不一定是隨即因緣具足展現的，所以，實際上很難只用做什麼事，就得什麼報，那樣簡單的、僵硬的方式解說，否則或未得其利，先蒙其弊，成為迷信的附和者，就像早先的嗀破一樣。修學正見增上的佛弟子，應當把握緣起理則，從經典中多方理解，再從日常生活中，修學體證。

五、什麼是明觸正覺？佛陀說，這是解脫者熄滅煩惱雜染的方式，值得我們關注。比對後段所說的「六善住處」，顯然這就是日常生活中，六根對六境的認識過程：「根、境、識、觸、受、愛、取、有、生老死；憂悲惱苦」中，「觸」的一這環（《雜阿含第二一八經》、《相應部第三五相應第一０六經》等）。一般人在眼見、耳聞、鼻嗅……等認識境界時，都沒辦法不為無明所左右，這樣的認識，就稱為「無明觸」。繼無明觸而發展的，是愛、取、有、憂悲惱苦，業報就在其中了。這就是故事中，佛陀說的「言行舉止、起心動念、貪愛無明所發動的雜染執著、苦迫煩熱」，也就是說，業力、業報，是透過身、語、意的發動來展現的，這個發動的關鍵，就是無明觸。而解脫的聖者，無明已離，明已升起，六根認識六境時，都是「明觸」，也就沒有後續愛、取、有、憂悲惱苦的發展，這樣，生成苦迫雜染的根源斷除了，苦迫雜染自然不起，在這種情況下，再談業力與業報有什麼意義呢？所以，佛陀接著舉了樹與樹影的例子作說明，真是巧妙的譬喻啊！

六、以影子的相隨來形容業報，在《阿含經》中也還出現過，如說：「唯有罪福業，若人已作者，是則己之有，彼則常持去，生死未曾捨，如影之隨形。」（《雜阿含第一二三三經》）這是說，無明未離的眾生，業力與業報，並不會因為生死而中斷，正如影子的相隨，只要因緣一具足，報應即刻展現一樣。漢字庫：嗀(Hzk6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