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陀的無記回答
有一次,一位名叫鬱低迦的外道出家修行者,到王舍城的迦蘭陀竹園拜訪佛陀。問訊寒喧後,外道鬱低迦就問了:
「瞿曇!世間有邊嗎?」
「鬱低迦!這是無記。」佛陀回答。
「那麼,瞿曇!世間無邊嗎?」
「鬱低迦!這也是無記。」
「瞿曇!那,世間是常呢?還是無常?生命本體是身體呢?還是與身體異離的?真我在死後是存在的呢?還是不存在?」
「鬱低迦!這些都是無記。」
「瞿曇!您說這些都是無記,那到底您的主張是什麼呢?」
「鬱低迦!我以自己正覺體證的內容宣說,使眾生得以和我一樣,徹底地脫離憂苦煩惱,盡苦而正覺解脫。」
「瞿曇!那您說說看,世間到底有多少比例的人,是走您所體證的這條路,而出離解脫的呢?是半數?或是三分之一?」
到此,佛陀就沈默不回答了。縱然外道鬱低迦再三追問,佛陀都沈默以應,不予回答。
這時,在旁邊的尊者阿難心想:不能讓鬱低迦這位修行人,錯以為他問倒了佛陀,錯以為佛陀害怕了答不出來!於是,尊者阿難就接下話題,回答說:
「鬱低迦!就讓我打個比喻吧:譬如有一位國王,在邊境建了一座十分牢固的城堡,為了安全起見,只留有一道城門進出。城門有一位守門人,聰明黠慧,擅長辨認進出的人,能阻擋所有不應當入城的人。守門人知道,城堡的外牆十分堅固,連個縫隙都沒有,所有的人、畜,只能從這道門進出,沒有第二個進出的可能了。鬱低迦!世尊也是這樣,知道所有已經出離解脫者,現在出離解脫者,乃至未來的出離解脫者,都是走斷五蓋、修四念處、七覺支這條道路而成就的,至於人數的多少,到底是世間的半數或三分之一,那就不重要了,佛陀是不會在這方面用心的。」
按語:
一、本則故事取材自《增支部第十集第九五經》、《雜阿含第九六五經》?
二、經中常見佛陀以「無記」來回答的,有十四項,後人將這些統稱為「十四無記」,即:
(一)世間常(二)世間無常(三)世間亦常亦無常(四)世間非常非無常(五)世間有邊(六)世間無邊(七)世間亦有邊亦無邊(八)世間非有邊非無邊(九)如來死後有(十)如來死後無(十一)如來死後亦有亦非有(十二) 如來死後非有非非有(十三)命身一(十四)命身異。這十四項,《大智度論》作:「世界及我常?世界及我無常?世界及我亦有常亦無常?世界及我亦非有常亦非無常?世界及我有邊?無邊?亦有邊亦無邊?亦非有邊亦非無邊?死後有神去後世?無神去後世?亦有神去亦無神去?死後亦非有神去亦非無神去後世?是身是神?身異神異?」(《大正大藏經》二五冊七四頁下)比對來看,《大智度論》將「世界」與「我」並列,透露了這個論題的方向,是在論世間常住自性的有無,而以「神」來替代「如來」與「命」,清楚地表示論題中的「如來」不是指佛陀,而是另一個印度慣用的含意:神。神,即是神我、真我,指的是身命的主體,也就是「命」。三、這樣看來,十四無記的前十二項,其實只涵蓋了二個論題,即世間自性與真我的有無問題,因為「亦有亦無」骨子裡還是「有」,「非有非無」骨子裡還是「無」。而第十三、十四項也可以看做是一個論題,但,嚴格來說,這個論題也不離「真我」的範圍,所以,雖有十四項,但實際上只是二個論題。再進一步論,世間自性是真我(我的自性)的反射,所以十四無記的根本論題,就是以真我為基礎的論題,與佛陀主張的「緣起無我」隔隔不入。
四、「無記」就是「無可奉告」,為什麼佛陀會以「無可奉告」回答呢?因為這些問題的本身(真我、自性),就是個錯誤,是「顛倒之見」,是「戲論」,是「邪見」(《增支部第十集第九五經》譯作「成見」),所以,答「是」不對,答「不是」也不對,只能以「無可奉告」回答。當然,去駁斥所問的問題本身,也可以,但那是離開本題,導入另一個問題,或許不是印度當時共許的答問方式。舉個例子來說,過去以為地球是不動的,太陽和月亮都繞著地球轉,這是「顛倒之見」。如果現在還有人以此為前提,問:太陽繞地球比月亮繞地球快還是慢?那要怎麼答?答快或慢都錯,那就答「無可奉告」!
五、佛陀不是什麼事都知道,像外道鬱低迦所問人數比例的問題,就不是佛陀所關注的。可以說,佛陀只關注於生命的解脫,以及如何教導眾生解脫而已,其它不與生命解脫「專業領域」有關的,佛陀就不會投入,不會回答了。如果臆想佛陀「無所不知」、「無所不能」,或者憶想「如果佛陀活在現代,他一定也能造太空梭」,那是「神化」的無明投射罷了,無關生命解脫的佛法的。
六、另外,在《相應部第五六相應第四一經》中,佛陀曾告誡比丘們不要去想十四無記這類的議題,為什麼呢?因為這類議題與佛法的修學不相應,不能幫助我們離貪、瞋、癡,不能對我們趣向解脫有所助益。